落雷击中青鸟。(不常上线感谢红心评论,btw不太建议关注,产文低爱乱爬墙 THANKS & SORRY

【英纺】触

他童年时期为了躲避上门的追债而常常换地方居住,最多的记忆是跟着母亲一起住在狭窄廉价的出租屋里。
年久失修的公寓楼有五层,二手房东是个干练的老妇人,一双吊眼直愣愣地盯着他,伸出干枯的手戳戳他的眼皮,问他的母亲,你的孩子?
声音像是大象走过干涸的河床。
他的母亲抽着廉价的香烟,慢悠悠吐出一个烟圈,那烟在楼梯间口的光下慢慢散开,他闻到一股劣质的烟草味。
是个拖累我的家伙。
他没有去上学,但是按照法律而言,他必须要去的,倘若没有去的话,他会趴在五楼的窗台,他们的小屋子唯一一个可以在接收到阳光的位置,看着学生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,有说有笑,他们和朋友打招呼说早上好。
青叶纺也便跟着学,一字一字念:早上好。
后面似乎是追债的这次真的没有找到他们,又或许是他的母亲良心发现,舍得带他去办入学手续,他被早早叫醒,母亲的香水味钻进他的鼻腔,他的脸颊被轻轻拍了拍。
她说,起来,换身干净点的衣服,去上课。
于是从学校出来,青叶纺得到了一个二手市场买来的背包,黑色的,很大,厚且实用,假皮革掉得差不多了,他母亲戏谑地说,看起来就像是豹纹。另美中不足的是侧边有条被刀子割开的口子,很长,有11岁青叶纺的手巴掌那么长。
但他还是很高兴,抱着那么大一个包,背上去可以挡住半个身躯的包,哼着歌很开心,想着回家可以拿针线缝补一下,就又是一个非常好的包啦。
他想,或许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,他伸出手,尝试牵起妈妈的手,就像所有小孩子一样。
他的母亲显然没有适应如此亲密的距离,他握住那只有茧子的手没多久,就被无声地甩开了。
青叶纺嘴角的笑容仍旧淡淡的,什么都没有说,什么也没有做,就这样两人无言回到了家。
他没有校服。校服好贵,路过专门制作校服的店,他从橱窗向里面张望,他眯起眼睛数价格单上的零。对一个小孩来说那是一个天文数字。
他只好穿着常服去上学,不过这所学校似乎并不正规,或者可以说不入流的混混学校,上学第一天被校里的校霸截了,让他“借点钱”给学长买早餐。
青叶纺上学第一天,没有午饭吃。
他读书时日子就这样过去,有时候会去便利店买快要过赏味期的打折饭团充饥,便利店老板的女儿比他大三届,读国二,她偶尔也会偷偷塞些东西给他,一块橡皮、三支铅笔、一个梅子饭团——从那个缝得认真却仍有些歪歪扭扭不熟练的书包口缝隙里。
接着青叶纺升入中学,换了新的学校,走的路是以前的反方向。他们仍旧住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,每到下雨母亲和自己的房间就开始滴水,没办法,青叶纺偷偷去打零工,没到16岁,他打的黑工,被克扣得厉害,钱轮了几个人的手到他身上只有可怜的那么一点。
他分配到任务帮便利店送牛奶,由此见到了所谓的富人区,他心跳无由来忽然有些快,像是野猫进了猫咖店——不属于自己的地方。
他看到干净漂亮的庭院,一簇簇花开得繁茂旺盛,争奇斗艳,一个矮胖的戴着围裙的妇人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招呼他。
:孩子,往这来。
于是青叶纺吃力地搬着一箱牛奶往后厨方向走去,装着牛奶的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响。他的目光眺望不远处,一抹金发在夏日阳光下如此耀眼,又很快消失在房子的转角处。
女仆拍拍他的肩,送了他一袋烤饼干,说是失败品,烤得有点焦,太太们在开茶话会,不需要这些了。还能吃,送给你,希望你不要介意。
青叶纺礼貌地说谢谢,出门的时候他虔诚地伸手进袋子里,用手指轻轻捏起一片饼干放进嘴里,饼干的余温尚在,烘烤后的香甜疯狂钻进他的舌尖,然后是鼻腔,他吸吸鼻子。
他大汗淋漓站在门口,说着真好吃,带回家给妈妈也尝尝。
好吃吗?
一个声调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青叶纺回头,他下午看到的那抹金色此时此刻就在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。与他年龄相仿的小男孩,穿着干净得体,衬衫短裤小皮鞋,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能培养出来的气质。
英智背着手偏头朝他笑。
我这里还有很多,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叫阿姨再给你打包一份。
青叶纺连忙拒绝,不不,这些就足够了。
而后他又补上一句,谢谢你……!
还没等英智再开口,他踩着老旧大号的自行车快速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。
他终于攒够了钱,买了一桶防水胶,店老板送了他一把刷子,他提着防水胶和一袋饼干回家。
声控灯坏了,夜色降临,楼梯间一片漆黑,他怎么也踩不响它。没办法,他只好硬着头皮往上走,期间还差点摔了一跤,不知道是什么物体挡住了他去路,他想应该是四楼的那位捡破烂的老爷爷捡的泡沫箱什么的。
妈妈没有回来,他坐在大厅里,晚饭凉透了,速食汤表面浮上三两颗葱。
妈妈经常这样,经常不回家,回来的时候常常是已经睡了,很多时候青叶纺早上起床会看到她睡在床上,被子也没盖,眼底一片青。他蹑手蹑脚走过去,帮她脱去鞋子,盖上薄被,然后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,和母亲长得七分相似的他,与母亲一样笑起来眼角会皱起一条小小的笑纹。他悄悄关上房门。
青叶纺以为这次也是跟以往一样,于是在时针指到九,他快速吃完饭,做了家务,温习了功课,早早上床睡觉。睡前又想起白天里遇见的那个男孩,隔着一扇大门,他的笑容在夏日的午后如此虚幻,不真实。
青叶纺开始期待下次送牛奶的时候,全然忘记自己是为了买防水胶而打工的。
他想,他明天要早早回来,然后去送牛奶,或许能再见到他……再然后把楼顶漏水的地方补上……这样妈妈房间就不会漏水了……
这么想着他笑着沉沉睡去。
梦里他被一块很大的饼干追逐,他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吃掉你的,真的很抱歉!
饼干刚烤出来,热气逼人,一个倾身把他压倒,他被烫伤。
梦醒以后他浑身大汗,没有空调,为了省钱风扇是定时的,开到四点就自动关掉了。
闹钟指向六,他翻身下床跑去母亲的房间。
不在。
他只好先做早餐,七点的时候他把饭做好摆在桌上,用罩子盖住,这样母亲回来以后就可以直接吃了。
他打开门,看到门口拉起了警戒线,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。警察与二手房东正好要敲门,他们看他的眼神更是让青叶纺心下一凉。
就这样,青叶纺没有去上学,他坐在警察局里,局促不安,双手渗出了汗,有人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着什么,他听不清,只觉得额头的汗滴滑下,流进他洗得有些起球的衬衫里,渗出一条汗渍来。
昨晚妈妈死了,死在了门口下一层的平台上,废品被她撞倒,她埋在里面,离他一墙之隔。
青叶纺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了问题,被问及昨晚在哪,做了什么,他像只木偶一样,被无形地操纵着,说着昨晚的发生的事情。
他出门的时候是正午,拒绝了好心的警察姐姐的收留。夏日的正午,他只觉得肚子一阵阵绞痛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昨夜的隔夜菜的缘故,他蹲在路口,一时间不知所措。
人来人往,有不少人好奇地看着这个孩子,猜测他是否是因为置气而离家出走。
下午的时候他把牛奶送了过去,英智总是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出现,手里拿着一袋饼干,说着这个比昨天的好吃,我听阿姨说你和妈妈一起住,你带给她尝尝吧。
青叶纺在夕阳下拿着一袋沉重的饼干,最终还是笑着说谢谢。英智注意到他笑起来的时候,眼角有一条笑纹,淡淡的,太浅了。
他回到家以后低身越过警戒线,打开了门。他坐在破旧的房间里,唯一一个可以接收到阳光的窗户外夜色降临。他连忙开灯,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以后,他走到母亲的房间里,趴到母亲的床上,安静的夜晚来临了,月亮都不愿露面,不到一会,小声的隐忍压抑的哭声从被子里断断续续传出,成了今夜唯一的声响。
青叶纺被送到了孤儿院,有一对孕育不了孩子的夫妇收养了他,他得到了更好的条件,搬了家,没有带走任何东西,书包他烧掉了,他在一个清晨把便利店的饭团钱扔进柜台里。
他偶尔会在家人不在的时候下意识打开所有的灯,他开始畏惧黑暗,睡觉的时候会梦到废品里的母亲,那张与他有着七八分像的脸疑惑地看着他,问他为什么不看看脚下。
青叶纺被送去看心理医生,开了药,在出院门的时候,那抹金色浅浅地晃进他的眼里,他跑出去,喊:诶——
那人转过头,看到了他,朝他笑。
英智没想到他是来道歉的,跑得气喘吁吁,只为了说一句对不起。
我不是故意不来送牛奶的。
英智点点头说我知道。
青叶纺看着他碧蓝的眼睛,忽然无由来的说了一句:我害怕上黑漆漆的楼梯。
英智想了想:那你在心里默念‘不怕不怕,天上天下我最大’试试?
两人笑出来。
养父把车开来,叫他的名字,青叶纺跟他说对不起,我得先走了,再见!
英智觉得这人真有意思,名字都不问,就跑过来说个奇怪的事情,这么想着也和他说了再见。
青叶纺畏惧上楼梯,尤其是昏暗的,没有阳光的楼梯。他的养母会握住他发抖的手,说着没事了,没事了。他得靠吃药来稳定情绪。
青叶纺高中毕业终于鼓起勇气回去找英智,这才发现他们家已经搬走了,人去楼空,昔日的花丛如今只剩下枯草。问及附近的人,说是这户主人家陪孩子出国留学了。青叶纺再问有没有联系方式留下,对方上下打量的眼神忽然像是一根针一样刺了一下他的心。
他说着抱歉,打扰您了。离开了那片别墅群。
他顺利地升入理想的大学,期间随养父工作搬家,青叶纺最后决定去东京工作。
养父母鬓发间有了白丝,而他成为一个大人了,终于要独自出远门了,他道别父母,成了东京的一个朝九晚五的社畜,他之所以选了这家公司,说到底也是因为它的名字。
他舔了一下后槽牙,饼干味的……他念出名字:天祥院…… 但是世界上这么多天祥院,怎么就一定是那位记忆里的天祥院呢,可他在投简历的时候还是下意识选择了这家公司,说到底还是抱有侥幸吧!
一个平平无奇的初夏清晨,早晨的空气微凉,在公司楼下停摆了几辆小车,一看便是他这辈子买不起的架势,青叶纺提着一杯咖啡,绕开人群,上电梯的时候听到身边的白领笑着说什么继承人之类的话,青叶纺笑着耸耸肩,走出了电梯。
开会的时候组长说会有个新的同事带领我们组,青叶纺昨晚没睡好,久违地梦到了一些童年的不美好的回忆,猛灌几口咖啡无济于事,昏昏欲睡。
只听到一声天祥院英智,头一沉磕到了办公长桌,在一众笑声中彻底清醒。他远远地往上方看,那抹金色在无数个日夜里出现,此时此刻那么地真实。
他不知道怎么开完那个会的,他低着头不知道投影仪上写了什么,耳边温和的声音忽远忽近,显然对方已经不记得他了,而他自己也是害怕与他对上目光,在他讲话的期间转过身来的时候青叶纺总是低头做笔记,好避免与他对视。
似乎是祸不单行,回到租住的公寓时,楼梯灯坏了,是较为廉价的公寓,租金对他这种刚入职的新任社畜颇为友好,但廉价相应的代价是经年累月后电器设备的老化。青叶纺试图用跺脚,大叫(他尽量在大叫中小声好不打扰自己的邻居),拍掌,捶墙等方式唤醒昏黄的灯,无果。
没办法,他只能借着街道白炽灯的光扶墙一步一步往上走,这期间他听见自己的皮鞋啪嗒啪嗒与地板瓷砖碰撞,他又要犯病,手开始不停地颤抖,他掏出手机没拿稳摔到了地板,发出很大一声响,终于在昏暗的楼梯间摸索到了却怎么也开不了机。
他想起漏水的屋顶,握住了几分钟的手,书包里的饭团,黑暗中的楼梯,养父母的拥抱,想起夕阳下的笑。

他说:不怕不怕,不怕不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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